《闲读水浒》之 唱妓白秀英
说起白秀英, 我们不免想起水浒中的那一回“插翅虎枷打白秀英”。
秀英是个色艺双绝的跑江湖唱妓。
书中说她:
罗衣叠雪,宝髻堆云。
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蕙性。
歌喉宛转,声如枝上莺啼;舞态蹁跹,影似花间凤转。
腔依古调,音出天然。
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
高低紧慢,按宫商吐雪喷珠;轻重疾徐,依格范铿金戛玉。
笛吹紫竹篇篇锦,板拍红牙字字新。
如此女子,堕落风尘,自会引得权贵垂涎,新当任郓城知县就是她在东京的旧相好。
为此,白秀英携父追随情夫知县来到山东郓城勾栏院里驻唱。
白秀英也是端的厉害,说唱诸般品调。每日有那一般打散,或有戏舞,或有吹弹,或有歌唱,赚得那人山人海价看。
跑江湖的女子都懂规矩,虽说有县太爷罩着,去治安大队拜码头还是懂的,那一天,那妮子来参都头,队长雷横却值公差出外不在。
雷横出公差回来,街上溜达,被帮闲李小二相约去看白秀英表演。
也许是职业习惯,都头雷横大咧咧的坐在青龙头第一位。
白秀英的表演果然是满堂彩,中场休息时,白秀英拿起盘子,指着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开始逐个讨要小费打赏。
白秀英托着盘子,先到雷横面前。
雷横便去身边袋里摸时,不想并无一文。
治安队长听戏需要带钱吗?
雷横道:“今日忘了,不曾带得些出来,明日一发赏你。”
白秀英笑道:“头醋不酽彻底薄。官人坐当其位,可出个标首。”
意思是说酿醋如果第一道酸味不浓,第二道三道就更淡了。先生你坐在首位,应该带个好头,否则下面就不好办了。
白秀英说的没毛病,谁让你坐首位哪?
雷横通红了面皮道:“我一时不曾带得出来,非是我舍不得。”
好尴尬!我认账,不是不舍得,只是今天没有现金,当然也没有微信支付,支付宝什么的。
白秀英道:“官人既是来听唱,如何不记得带钱出来?”
来听演唱会不带钱?哄谁哪?
雷横道:“我赏你三五两银子也不打紧,却恨今日忘记带来。”
给你个千儿八百的,都不是个事,真不好意思,出门真的忘带钱了!
白秀英道:“官人今日见一文也无,提甚三五两银子。正是教俺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先生十块八块的都没有,还说什么千儿八百,这不是骗人的吗?
事情到此,理亏的是雷横,看戏不给钱,哪怕你是治安队长,也是说不过去的。
就好比发生在郓城不远处的聊城高利贷借款事件,借钱还钱,明知道是高利贷,就像明知是青龙头位,要付高价,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不过接下来,白父的言语表现却使剧情大反转。
白玉乔叫道:“我儿,你自没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只顾问他讨甚么。且过去自问晓事的恩官告个标首。”
名义上是骂自家姑娘,实际上暗讽雷横是个没钱的农民。
雷横道:“我怎地不是晓事的?”
白玉乔道:“你若省得这子弟门庭时,狗头上生角。”
众人齐和起来。
雷横大怒,便骂道:“这忤奴怎敢辱我!”
白玉乔道:“便骂你这三家村使牛的,打甚么紧!”
有认得的喝道:“使不得!这个是本县雷都头。”
白玉乔道:“只怕是驴筋头。”
雷横那里忍耐得住,从坐椅上直跳下戏台来,揪住白玉乔,一拳一脚,便打得唇绽齿落。
众人见打得凶,都来解拆开了,又劝雷横自回去了。
勾栏里人一哄尽散了。
想必各位看到这一段,不再指责雷横看戏不打赏了,白玉乔作为一个老人,仅仅因为看官没有即时打赏,先讽刺雷横是村里人,接着骂他狗头上生角,三家村使牛的,旁人提醒他是雷都头,白却继续骂他驴筋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作为一个男人,被如此奚落侮辱,如何受得了,更何况雷横还是一名治安队长,一个县城的名人。
白玉乔挨揍,被打得唇绽齿落,我等吃瓜群众只有掩嘴大呼痛快了。
无论什么情况,人的尊严比金钱更为重要,不明白这一点的,后果比想象中要严重。
父亲被打,白秀英岂能善罢甘休,直接去老情人县太爷那里告状,当然不提白父侮辱雷横之事,只说:雷横殴打父亲,搅散勾栏,意在欺骗奴家。
知县听了,大怒道:“快写状来!”这个唤做“枕边灵”。
便教白玉乔写了状子,验了伤痕,指定证见。
立等知县差人把雷横捉拿到官,当厅责打,取了招状,将具枷来枷了,押出去号令示众。
这个知县很老道,想替情人出气,收拾雷横,流程却一个也不少。
县长要收拾县治安队长,被打的又是“编外岳父”,原告小三又亲自监督行刑,纵使雷横跟同僚的关系再好,又奈若何?
那婆娘要逞好手,又去知县行说了,定要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第二日那婆娘再去做场,知县却教把雷横号令在勾栏门首。
雷横得罪了县长的情人,不仅受到了重刑,而且还要接受再次侮辱:号令示众,号令在勾栏门首,并掤扒他。就是绳捆索绑,即使同僚看不下去了,不去五花大绑,也受到了县长情人的威胁而不得不为之。
法律被人刻意为之,我们也只能扼腕叹息了。
疼儿莫若母。
儿子受刑,母亲送饭,看儿子戴枷板被五花大绑站在勾栏院门口,边哭边埋怨儿子的同事:“你众人也和我儿一般在衙门里出入的人,钱财直这般好使?谁保的常没事!”
大家无奈的告知原告要求必须五花大绑,她和县太爷关系不一般,否则告知县太爷,自己也是两难。
那婆婆一面自去解索,一头口里骂道:“这个贼贱人直恁的倚势!我且解了这索子,看他如今怎的!”
白秀英却在茶房里听得,走将过来,便道:“你那老婢子却才道甚么?”那婆婆那里有好气,便指着骂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做甚么倒骂我!”
这雷母也是心疼儿子,嘴上不饶人。
白秀英听得,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大骂道:“老咬虫,吃贫婆!贱人怎敢骂我!”
婆婆道:“我骂你待怎的!你须不是郓城县知县。”
白秀英大怒,抢向前只一掌,把那婆婆打个踉跄。
那婆婆却待挣扎,白秀英再赶入去,老大耳光子只顾打。
如果说,只是两个妇女骂街般争吵,相互辱骂,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可偏偏白秀英动手了,在儿子面前不仅嘴上羞辱且依仗自己年轻动手打儿子的母亲,那她的确活够了。
这雷横是个大孝的人,见了母亲吃打,一时怒从心发,扯起枷来,望着白秀英脑盖上打将下来。
那一枷梢打个正着,劈开了脑盖,扑地倒了。
众人看时,那白秀英打得脑浆迸流,眼珠突出,动掸不得,情知死了。有诗为证:
玉貌花颜俏粉头,当场歌舞擅风流。
只因窘辱雷横母,裂脑横尸一命休。
杀人者雷横倒也坦荡,并没有逃走,自愿承担后果,白父执意要雷横偿命,知县把案子推向上级,派朱仝押解,中途朱仝因义释放,自己替雷横担了官司,这是后话。
白秀英的案子与当前热炒的于欢刺辱母案何其相似。
案发同为山东,一个郓城,一个聊城。
案由同为金钱,一个要打赏,一个高利贷。
案件逆转都一样:辱母。
2010年温家宝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说:“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要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严,让社会更加公正、更加和谐。”
当人的尊严受到挑战的时候,矛盾就会随时激化。
当生我养我的母亲的尊严受到侮辱时,你也会是雷横,也会是于欢。
母亲不可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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