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快速称雄的公司该如何守住他的江山?

　　最近链家是摊上大事了，由上海的一件事引发暴风雨式的口诛笔伐，从操作环节的失误检讨上升到对整个链家模式的质疑，还有把这种怀疑无限放大的，将房价的暴涨也怪罪于他们做的金融创新。就我所了解的链家团队，他们是一帮严格遵循市场规则的理性人，知道哪些是红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此我更愿意相信这样的波折是一家走向伟大的公司所必然经历的，是快速扩张后的一个遗留问题。这里无意对此事再多加评论，借这个话题聊聊我最近对于一个快速形成的大系统如何保持稳定而不至于崩溃的新认知。

　　中国历史上有两个朝代放在一起比较会很有意思，一个秦朝，一个是元朝。这两个王朝的开创者都是响当当的伟人，秦始皇和成吉思汗，放在世界范围也是顶级的牛人。这两个帝国的崛起也有相似之处，都是发迹于微末，都形成了明显的军事优势，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快速征服世界，开创了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但他们又有很大的不同，秦是经历过很长阶段的文化融合后的兼并，是早有思想准备的一体化;元则是一个低文明民族对高文明民族的征服，是两种文化之间的替代。他们的结局都很出人意料，具有当时最精密的管理文化的秦朝不过二世就终结了，而根本就不懂怎么治天下的元朝竟然延续了近百年，最后的灭亡原因竟然主要还是因为天灾(瘟疫)而不是为政者有多腐朽。

　　秦是中央集权制的始创者，它以郡县制取代了封建制，全国处于统一的管理之下，不光是行政管理的统一，在文字、度量甚至思想上也是强制统一，这一切都通过商鞅为始施行的严刑峻法来约束人们的行为。这套体系可谓严密的控制，人不分高低贵贱都要纳入统一的管理之中，不允许有丝毫的偏差。这样的好处是大家都遵守统一的规则和操作体系，管理效率高，坏处是对每一个环节的管理要求也很高，需要付出很大的管理成本。它的这套管理机制当还是秦国的时候是很有效的，一旦它的管理范围从短时间内扩大到几倍于原来范围时，当它不得不在基层上依赖其他区域原有并不适应秦制的官僚体系时，它的隐患也就埋下。因此当陈胜吴广因为一个小小的延期就要面临“失期当斩”的绝路，当这些毫无能量的贫民拼死反抗去进攻秦的基础防线竟然发现原来想象中的大秦帝国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样的示范效应如病毒般疯狂的传导到其他的占领区，神话破灭的结果就是整个帝国大厦的瞬间崩塌。我们发现越是紧密的控制，竟然越是如此脆弱!

　　元或者说蒙古帝国的崛起有很大的偶然因素，成吉思汗被欧洲人称为“上帝之鞭”，这根凶狠的鞭子横扫了欧亚大陆，让几乎所有处在温柔乡的高端文明都接受了惨重的惩罚。严格的说来，元朝的中国是一次真正的亡国，原来最骄傲的汉人沦为了最低等的民族，被一帮没文化的野蛮人奴役。蒙古人作为游牧民族很会打仗，但是基本上不会治理国家，特别是治理中国这样的农耕国家。照理说这样的异化统治和管理水平，分崩离析是早晚的事，事实上成吉思汗死后横跨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已经分裂成四个汗国，实际上叫元朝的地方也就是原来中国的这么个地方。但是为什么他们在中国的统治还能坚持接近100年呢?甚至有很多研究认为其实在当时汉人的地位虽低，但活的还是很滋润的，那个时候中国的经济仍然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声名甚至远播到了马可波罗所在的威尼斯。有学者发现恰恰是不懂政治的蒙古人创造了一个自由经济的环境，让中国成为世界贸易的中心，让国家更多的税收来自于贸易而不是农业，让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让商品可以自由流通，强大的军事实力打通的国家之间的壁垒，松散的地方管理机制让民间有极大的自由发挥空间，就算汉人在政治上没什么地位，但并不影响他们生活上的自由富足。要不是发生瘟疫造成朱元璋这样的流民大量的出现，蒙古阶层的战斗力又退化许多，恐怕元朝的统治时间还会更长。

　　对比秦和元，我们看到的是控制与失控，脆弱与反脆弱。放在当时的时点，作为两个曾经创造辉煌的王朝，它们无疑都是做对了什么，取得了绝对的优势，才有可能让对手如此不堪一击(链家的扩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道理?)。但往往成功来的太快也就意味着风险并没有完全释放，大量的隐患被巨大成功的光芒所掩盖。从并购角度，最难的往往不是业务上的合并，而是文化上的融入。假如秦始皇能多活一段时间，或者不是那么着急在国家尚未安稳的情况下就乱折腾，又修长城又修陵园的，让其他各国的人民慢慢适应秦法的好处，也许秦朝可以延续的更久一点?继承它的汉朝用的不也就是秦制吗?不过汉在法家之外又揉进了道家安养生息和儒家的礼法秩序。假如元朝的蒙古统治者像清朝那样学会了汉人的政治，也跟汉人去斗心眼，这些个粗人又能坚持多久呢?历史是无法假设的，历史只能告诉我们什么样的因导致了什么样的果。

　　从打天下到坐天下，最关键的就是一个角色转变。能否做好自己是一回事，能否管好别人是另一回事。对于企业来说，把规模做大无疑都是一个目标，最直接的好处当然是规模经济，当然是更多的腾挪空间和变化可能。控制与失控没有绝对的优劣，恐怕是适用于不同的情况，控制要避免刚性，避免精密的脆弱，失控要避免放任，避免变成彻底的游离。以链家为例，他们经历的是一个从控制到失控的过程，快速的地域扩张和业务扩张让他们享受到了失控的好处，不断收获创新带来的红利，但局部环节终于还是出现了完全的失控，这就需要考验整个体系的稳定程度，是否会形成连锁反应，影响到整个系统的安全。这可能是所有做大的企业都需要去经过的生死关吧。不是有句网上的俗语，No Zuo No Die，不作不会死，“不作”不是不作为，是不瞎折腾。

　　最后，希望有更多的如链家一样志向远大的企业都能抓住当下这最好的壮大机会把自己做大，希望中国有更多的公司能凭实力跻身世界500强之林，希望他们的掌舵人都能随时保持清醒，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历史是前人留给我们最好的财富，多读史，使人明。越是看不清的时候，我们越要找到自己心里的根，明明白白的把脚下的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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